索菲亚见袁承天神色凛凛之中透着不屈的意志,心想:如果此生可以和袁大哥在一起,便是永生困在这山巅又何妨?——虽然苦痛,但是可以日日夜夜见他容颜,便是此生无憾。只是普来孙亲王却是心中透着悲凉,他可不愿意这样落魄,他还想着那荣华富贵,可不愿早早便去,可是心下不甘,只是眼前自己武功不济,想要独自逃出生天只怕事所难能,所以心中便有一股无名的怨气,心想都是这姓袁的小子起的祸端,以致让他这位亲王罹难其中,而且随时有性命之危险,你说他能不气恼,可是现在也是无计可施。
风吹日晒又是一日匆匆而过。山下的围兵并不急着想法子攻山,因为他们知道这三人在这山巅只怕捱不过三日,因为山上无有水源,更无食物,所以不用急着围攻,他们便是渴也要渴死,饿也要饿死,所以伊里奇反而并不急着命兵士攻打,反而将兵马驻扎此山的四周,以防袁承天他们忽然下山。
袁承天见伊里奇命手下兵士围而不攻,便猜到他是在困龙于渊,自生自灭!只是他也焉小看袁承天了,要知道困龙犹斗,何况袁承天又岂是轻易认输之辈,更况且他是为天煞孤星,虽是一世飘泊,身受罹难,可是却是心有乾坤,志在天下;虽然有的命运不济,可是他却从不低首,因为他知道自己如果灰心丧气,那么汉人天下真的无望了,因为中土武林门派似乎已然人人归顺于朝廷,为皇帝所用,放眼当今也只有袁门一支在苦苦支撑,可以与朝廷争一日长短;虽然官军势众,奈何承平日久,边疆无事,不免武备废驰,官兵都是享乐,再无人居安思危,是以看似强大实则中空,如果一有强敌只怕一败涂地,所以如果袁门子弟与清兵交手只怕清兵力有不能,这一点袁承天已然了然于胸;又况且天下汉人思念明朝故国,虽表面顺服,实则暗流汹涌,人人心中都有故国梦,只是没有表现出来,因为清廷虽然施行怀柔政策,然而对心有忤逆之人从来都是雷霆手段,以期天下汉人死了那恢复家国之念!然而天下反清复明的势力此起彼伏,让当今朝廷很为头痛;嘉庆皇帝夜不能寐,思虑焦急,用如何手段对于天下乱党平伏,一时不得要领,只有故且放之,暂不理会。
天色暗沉,又是向晚时分,山风又自呼啸。索菲亚因为身无武功,所以御寒能力便差,禁不得北风袭来,加之这几日奔波,身体疲惫,神情透着不支。袁承天见她神情萎靡不振,害怕她犯了风寒之症,便心下担忧,悄悄走来让她在一块大石之后避风,以免让她再受风寒。普来孙亲王冷眼旁观,心下甚是不喜,心想:好小子,你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眼神之中透着卑视。袁承天对他视而不见,心想:你也不必这样卑视于我!我也不要你高看于我。索菲亚公主又不是看不到这情形,肚中不免又咕咕叫了起来,看样子是饿了,又不好意思说出来。
袁承天便从一株无花果树上摘下几枚风干的无花果,只是上面落满了尘土,可是为了充饥只有勉为其难了。他用衣袖擦去这干瘪的无花果上的尘土,送到索菲亚公主手中。公主见袁大哥郑重其事,心想:原来袁大哥心中还是念着人家,心中一时充满了无限喜乐!神情也透着欢快,便是刺骨的寒风袭来也不觉得冷了,反而心中暖洋洋说不出的受用。袁承天见公主面色转好,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心想:将来我们分别不知公主会怎样的依依不舍!想到此处他心中又是伤感连连,几乎又要掉下眼泪,他本就是悲天悯人的心怀,处处念着天下苍生苦,可是对自己的悲苦从来都不放在心上,也许这性格他一生都难以更改!
中夜时分,他疲惫不堪,便自朦朦胧胧合上眼睛,想要休息一会儿,岂料山崖之下又自传来群狼嗥叫,——焉也奇怪,平原大地哪来的群狼?袁承天心下起疑,不免张头下望,只见平原之上已有百千只冒着蓝光眼睛的野狼向着兵士冲击嗥叫,势要择人而噬。袁承天心想:你们也太自不量力,也不想想这些兵士都是训练有素,弓箭在手,岂是你们可以随意为之。只是群狼多日觅食不果,已是饥不择食,也不管危险不危险便欲群起攻之。这些罗刹国兵士久在苦寒之地生存,生有韧性,皮肤坚韧,非是常人可比,这也是清兵几次溃败之原因所在,更兼清兵主帅畏战惧怕,没有机谋,用兵不当,是以不能克敌机先,这也是一大原因所在!
只见这群狼为首乃是一头体形硕大的狼乃是这群野狼的首脑,只见它形势凶猛冲锋在先,露着锋利的牙齿,眼睛闪着噬人的凶光,似乎便要择人而噬,只是这些士兵的首脑却是那伊里奇,因这几日攻上不得,一时摸不着头绪,不得要领,正自急在心头,无处发泄,可巧这群野狼不识时务,偏偏要自寻死路!
伊里奇此时走出驻扎此地的篷帐,目之所及乃见月光之下一只凶悍的头狼正向这边奔窜而至,心想:来的正好,且看本将军如何拿下你。他接过士兵递过的弓箭,拉弓搭箭,手一松,只见箭去似流星,不偏不倚,正射中这为首的头狼做头脑,只听它一声惊天嗥叫,在奔跑之际煞不住脚,连翻几个跟头扑倒在地,几个翻滚便见不活了。余后那百千群狼见首脑已死,已无杀机,便想后撤,只是为时已晚,只见四面八方的士兵已持刀拿盾冲来,将它们围在垓心,欲一鼓作气尽杀之。这也是伊里奇克敌机先,明白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他见这群狼已入彀中,不禁得意一笑,心想:你们这些自不量力的小东西,也敢捋虎须,可不是自寻死路!他又眼望那山巅之际的三人,只见他们模样模糊,已是看的不真切,心想看他们三人还能在山上能待几日?我便不信你们能生出翅膀逃出生天?
袁承天俯身下看,只见群狼被这伊里奇手下兵士围在垓心,虽然竭尽全力东突西窜,奈何他们这些士兵左手盾牌,右手持刀,防守攻伐有序;这些野狼也是无法突围,只有长声嗥叫以期唤来更多的伙伴前来助威,只是空嗥许多不见平原之上再有野狼前来,一时也泄了气。众士兵左手盾抵挡群狼冲扑,右手刀便有机会刺杀,所以一时群狼惨嗥连连,只见死尸翻滚叠加,其情形不忍直视。袁承天见状长长叹了口气,心道:世上之事,杀伐从未断绝!战争不休,不知何时才是真正太平之时,让我生民平安喜乐,再无忧患!其实这只是他一厢情愿,别人却从来不会放下手中屠刀,希望恶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是痴心妄想,不切实际,因为世上恶人不因你的良善而停止杀屠!当你面对罪恶时不是一味忍让与躲避,因为那样只会让敌人得寸进尺以为你懦弱可欺,便会让其更加肆无忌惮,无所不为!
索菲亚来到袁承天身后,见他眉宇之间凝重,神情透着悽悽戚戚惨惨的形状,心知他又感天怨地,不禁轻声道:“袁大哥,你说天下如果没有战争,天下民众都和睦如一家该有多好!”袁承天见她说得天真,月光之下她肌肤逾雪,黄的头发与蓝的眼睛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标致——不是中土江南女子的肌肤如雪,是一种冷然晶莹的美,尤其蓝宝石般的眼睛似乎可以射出摄人的光芒,让人有一种别样的感觉!——她没有中土女孩拘谨,从一守终的道德束缚,反而有一颗自由不羁的心,可以和别人畅所欲言而无忌讳,反而给人一种落落大方的印象!
索菲亚见袁承天痴痴地看着自己,不觉低下头,又道:“袁大哥……”她似乎还有话要说可是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袁承天见她欲说还休的样子,不禁又想起了碧儿和清心,心想她们都是如玉一般的冰清玉洁,仿佛神仙女子……只可惜现下不知她们东西南北?生死离别往往在于一刹那,世上的人也许都在为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去奔波!也许到头来一场空!想像百多年前国亡在眼前,许多汉人百姓流离于道路,躲避清兵的追杀,是何等的悲壮,明末清初汉人大儒王夫之先生认为满洲人让汉人剃发易服乃是亡天下之举!从此天下又归荒洪时代,再无自由气息,人人不得胡言乱语,以为文字狱,从此天下文人噤声,都去钻研古文字学,不再议及当今,从此天下寂然无声;可是武人之中,江湖之上的有志仁人志士却是前仆后继与清廷争斗周旋,心怀大义,执着反清复明,以为那才是自己本来的面目,心中的邦国!
索菲亚见他不答自己的说话,心中不由沉,以为他又念及了心中所念之人,不由得有些失落。她便悄悄地走开,以为不打扰袁大哥。袁承天不意索菲亚公主走开,心想:也许我们终要分开,只是眼见却是不行……
山崖之下又恢复了平静,以上而下只见伊里奇命令士兵将这些野狼尸体收集,然后分而食之,可以省下不少军粮,何乐而不为。袁承天此时又回到那无花果树旁,不觉肚中咕咕叫了起来,伸手又摘了几枚干瘪的果子擦去上面的尘土,然后放入了口中吃了起来,可以疗饥。旁边的普来孙亲王见这袁承天吃得津津有味,垂涎欲滴,但是自持自己是王爷身份,不便屈就,所以便不相求。袁承天见他这样子,岂有不知他心中所想,但觉好笑却又不能笑出来,心想你又何如托大!他又摘了几枚无花果递给这位亲王。
普来孙亲王本欲推拒,奈何肚子实在不争气,又咕咕叫了起来,心想:名节事小,死生事大。便不再迁就便接了过来。袁承天见他收了这无花果,知他定是饿得不行,否则也决然不会接受。他又来到索菲亚身旁,只见她已倚着一块大石沉沉入睡,——毕竟女孩子体力不支,便容易发困——只是倚石而睡殊非良策,时间久了寒冷入体,不免又生疾病,所以……他将自己身上的衣裳拿下垫在她的头颈背后,以防时间久了关节落枕,那样明日醒转脖颈便不能自由扭动,而且生痛。冬日本就寒冷,白日尚可,晚上气温骤降,一般人在野外本就生存不易,只是袁承天和普来孙亲王二人都是身有武功之人,肌肤遇寒体内便会油然而生一股内力抵抗这冬日的寒冷;可是这位金枝玉叶的公主却是不行,虽然她有武功,只是不济,怎么可以和袁承天相提并论?现下因为这位索菲亚公主实在困的很,这才不由得沉沉入睡。袁承天四下望了望虽然有巨石御风,可是寒冷的气息依旧钻入人的四肢百骸,有种说不出寒冷的难受。他低头之际只见公主面色苍白,心想:我怎么才能让她少受些苦楚?低头之际又见她合上的双眼,睫毛都是湿漉漉,是夜间冷气所至,心中为之一动。
袁承天见公主沉睡之中仿佛婴儿那般,脸上现出一片天真,呼吸之间都透着自然,可是他实在担心公主安危,所以便以掌将自己的内功心法传递于她柔弱的经脉之中,以助其抵御寒冷。索菲亚却是无知无觉,因为她实在困乏的很,所以便心无所系,不为外物所萦绕。这样东方泛白,天光大白。她才从睡意朦胧中醒转,却见袁承天以手抵自己背后的命门穴,以其内功心法助自己以御寒冷。夜间气息凝固,只见他头发眉毛都是一片白晶晶。她心中不由大为感动,心想:我和袁大哥也只相识有日,他却处处卫护于我,毫无机心,一片天真烂漫……可是普来孙亲王却处处心中打着机谋,想要害人,实在有些可耻!
天明时分忽然听到形是要再行攻山。先前他是没有攻山的意思,为何忽然改变主意要攻山擒拿袁承天,却原来平明有信使拿着亚历山大一世皇帝的诏书前来,要求他将索菲亚公主和亲王安全送回王城——因为已有人向他禀报说索菲亚公主被困在这山巅,所以便命这伊里奇不可轻举妄动,以保全公主人身安全为第一要义。伊里奇接到诏书只有唯唯答应,将这信使送走之后,心中便是震怒心想原来军营竟有皇帝的亲信,如果自己不将其找出来处决,只怕后患无穷,因为他心中另有一番主意,并非与皇帝一心一意,所以不待天色大白便召集兵士长官,因为他此时心中已有了计较,已然猜到定是军中的骑兵营长安德烈,因为他一向与伊里奇意见相左,而且脾性不合,往往不欢而散,再者他先前在亚历山大皇帝御前听差,后来不知犯了什么罪过下放到军营。他虽降职听差军营,私下却不怨恨皇帝,未有微词,这样看来未免有些不合常情,而近看来大有可疑,想来身周之人再无可疑,只有他有时行迹透着不合常情;伊里奇想到这种种情由,便寝食不安,不及其它,便既集结军营兵士,要寻个理由将他拿下!
他看了看黑压压的军兵,又看各队军兵长官,人人不少,独独不见这安德烈到来,心中不禁一喜,知道自己计谋得逞,正好有借口可以以军法论处。又过小片刻才见这位安德烈珊珊来迟,神情不免透着惶张似乎预感到有什么不测之祸。
伊里奇见他前来,便大声道:“安德烈你身为步兵一营长官,难道不知道军营纪律,为何珊珊来迟?”安德烈有苦难说,原来昨晚用饭之后并无异样,可是偏偏到了后半夜便肚子咕咕叫,一时腹泻不止,来来回回几趟,几乎便要虚脱,直到天明时分才勉强好些,不料军营号角声起,刚欲出营房,不料肚子又哈咕叫了起来,便又跑去方便,结果误了时辰点卯,——他身为步兵一营的长官自然知道军法的厉害,可是肚子却不争气,也是无法。本要辨解,奈何伊里奇岂给他说话的机会,不由分说令兵士将他拿下,重责三十鞭,褫夺兵权,又自押下去严加看守。安德烈虽满心不满,可是人家伊里奇此时位高权重,自己再是喊冤也是无用,正如那蚍蜉撼树,自不量力;这时他才明白这伊里奇使阴招,自己不幸着了道,也只有暗中生恨。